陈池瑜

　　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

　　李砚祖先生是著名的设计艺术学家、工艺美术史论家和美术理论家、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、博士生导师、国家教学名师。他给艺术界的印象是一位学术成果丰富的大学教授、学者，他出版了《工艺美术概论》、《造物之美》、《设计艺术概论》、《设计之维》、《外国设计艺术经典论著选读》、《创造精致》等著作，主编了《艺术与科学》大型学术丛刊。我和砚祖先生同事十多年，他给我的印象亦是一位知名教授与学者，他教学工作认真，所开《设计艺术概论》、《设计艺术批评与理论》、《设计论著选读》、《中国陶瓷艺术》等课程，深受学生欢迎。他指导和培养了二十多名博士与博士后，是一位优秀的教授。同时他学术视野开阔，具有扎实的学术功力，在工艺美术史论研究、设计艺术学及画史画论研究方面，出版专著近十本，发表学术论文上百篇，是一位富有智性、思维敏捷、思想活跃、治学严谨、不断提出新思想、新观点的理论家和优秀学者。

　　我和砚祖教授的工作室是隔壁，并协助他编辑《艺术与科学》丛刊，常在一起就教学科研问题交流切磋，有时还观看他的书法和国画大作，知道他本科所学为美术教育专业，从小喜欢绘画，经过大学正规学院训练，具有扎实的造型艺术基础。他后师从张道一先生和王家树先生攻读工艺美术史论方向的硕士、博士学位，毕业后留校主要从事工艺美术史论和设计艺术理论的研究工作，但他对绘画的喜爱本性并未改变。他在教授和研究中国工艺美术史的过程中，对中国陶瓷艺术及瓷绘艺术特别关注，编选出版过《传世名瓷鉴赏》这一大型中国古代陶瓷艺术图册。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、清华美院和景德镇陶瓷学院担任中国陶瓷艺术史课程的教学工作。2007年他受聘为江西省政府『井冈学者』，在景德镇陶瓷学院兼任特聘教授。他在该院从事艺术学科发展研究、陶瓷艺术研究和领衔从事相关国家课题研究的同时，开展瓷绘艺术创作，使他的艺术理想转变为艺术的创造。

　　最近见到砚祖教授的瓷绘作品，我非常震惊地进行观赏，称赞他创作了一批高质量的崭新的具有独特风格的瓷绘艺术作品，他不仅是一位成就突出的学者，而且是一位风格独特的艺术家和创造者。他风趣地补充说，还是一位从事瓷绘创作的劳动者!

　　砚祖教授集学者、艺术家、创造者、劳动者于一体。他对中国绘画史、陶瓷艺术史有深入研究，对绘画材料、陶瓷制作工艺流程均很熟悉，且对工艺美术有宏观的把握，对绘画美学有独立思考。他以学者的身份介入瓷绘艺术，已经给瓷绘艺术带来了新的气象!

　　我国陶瓷艺术有着悠久的历史，原始社会的彩陶艺术，不仅器具造型多样，而且装饰图案丰富，几何纹、动物纹、花卉纹、人物舞蹈纹、人面纹等，十分精彩，这些纹饰，既对陶器起到装饰作用，又可视为我国最早的绘画作品，对我国后来的绘画艺术、装饰艺术都产生很大的影响。唐代的三彩艺术、宋元明清的瓷艺及瓷绘，均是我国传统文化与艺术的瑰宝。陶瓷既是实用的工艺美术品，又是具有审美价值和艺术价值的艺术品。瓷绘艺术将工艺制作与绘画结合，是一个特殊的艺术门类。在我国日用陶瓷上的绘画装饰，往往具有雅俗共赏的特点，既有人物故事，又有自然景观，题材内容广泛，为人民大众所喜爱。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人民大众精神审美活动的需要，一方面日用陶瓷得到新的发展，另一方面艺术陶瓷包括瓷绘艺术异军突起，近年得到快速发展。艺术陶瓷成为一个新的艺术门类，最近几届全国美术作品展，艺术陶瓷已同国画、油画、雕塑、版画等并列为一个独立门类，艺术陶瓷已得到美术界和社会的重视。

　　砚祖教授加盟艺术陶瓷和瓷绘创作，正适其时，他在吸收传统瓷绘艺术作品因素的基础上，大胆地进行新的创造，在粉彩、高温颜色釉、高温窑变釉、青花釉里红等方面的创作中，均取得突出成就。他的瓷绘题材，主要是山水景物和花鸟，呈现出清隽雅正之美学特征。

　　砚祖教授的粉彩系列作品大多为山水题材，他借鉴文人水墨画的写意特点，特别是借鉴元代倪瓒清婉之境界和宋代米芾云山渲染之手法，并结合青绿山水之色彩，加以新的创造。我国古代山水画，大多是在纸绢上平面展开，而瓷绘山水，则大多是在圆形瓷瓶或方形瓷器上绘制，被绘制的瓷器是立体的，不像纸绢只有一个平面。所以在瓷器上绘制山水必须考虑它的多个面和回转的特点，根据形器的特点进行山水构图设计，其构图往往具有整体性和立体性。他绘制在白瓷上的山水，不仅是整体性的，首尾相连，而且因白瓷比纸绢更加鲜亮晶莹。砚祖教授的瓷绘作品，造型丰富，他常根据自己的需要设计器形，面对不同的造型他能巧妙地根据其高度和不同形折转进行构图，而恰到好处。他的瓷绘山水空间层次清晰，近处坡岸、树丛、湖水，中景为高低错落的山体，远景则是淡淡的云山。画中云雾蒸腾，流水叮咚，青绿深浅变化，与白瓷相映衬，确有冰洁玉清仙境之感觉。其大部分作品是绘制在立式修长瓷瓶上，有如观赏立轴山水。也有瓷瓶将瓶颈设计得较长，瓶身较粗，山水绘制在瓶身，转动起来，如横卷展开的山水图景，作品中有岸边坡石，舒展的树枝，河边的民房，水中的舟船，以及水天一色的开阔空间，好一派江南山水风光。《富春山居图》采用平远式构图，用褚石和粉红色画山石和山体，近景排列绿树，中景红瓦白墙几间村舍聚居，远景是蓝天青山，左边还有一湾湖水，景物各得其处，丰富而有层次，犹如王维《辋川图》之清敦画风，令人神思飞扬。砚祖先生善于画树，尤其是松树，苍劲挺拔，或傲然耸立于陡峭的山石，或枝干遒劲伸展于河边，尽显刚毅坚挺之壮美精神。

　　砚祖教授的高温窑变釉山水作品更具独特性。借助烧制过程中的高温，使作品的釉彩在上千度火力的烧烤下自然幻化，生成出一件件自然天成的艺术妙品。瓷坯器形在高温烧制中高和宽都要按比例缩短和缩窄，而釉彩在高温下的偶然变化更是不可预计，其妙也妙在这种高温窑变的偶然，其存废也在这种偶然之中，烧制温度和时间的掌控，几乎决定了作品的成败。窑变要在釉彩流淌的最美的瞬间固化，作品才能称之为妙品。温度过高、时间过长其流淌的釉彩会将画面破坏殆尽。因此，窑变可以说三分在人七分在天，与其说是人造的不如说是天成的。砚祖教授如陶工一般在陶瓷工坊劳作，几乎参与所有过程，砚祖教授说自己首先是一位『劳动者』。正是在这种劳作中他经历了烧制的成功与失败，万千窑变的美妙、瓷绘作品呈现出的意想不到效果的欢欣与得意，与烧制失败、因釉色过度流淌而毁坏作品的失望与心疼的交集，这也是对创作者经验和心理承受力的一种考验。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件件精品佳作，其中包含了器形设计的睿智、绘彩构图的巧力、烧制的神工，这些作品都是在砚祖辛勤工作、忘我劳动的过程中创造出来的!包含了他巨大的心血和劳动汗水!我对他的艺术创造力和付出的艰辛劳动，表示高度的赞赏和由衷的敬佩!

　　砚祖教授的高温窑变山水作品，在色彩和构图创造中，达到高妙的艺术境界。其中有一件右边画出厚实耸立的山体，山上有白色的平房，上方则是蓝色和白点生成的天空或云彩，那片蓝色天空与翠绿的山体几乎相连。砚祖教授告诉我，这件作品要再多烧一会儿，上面的蓝釉不加控制地流淌下来，将覆盖并破坏下面的山体，作品就毁掉了。可见在烧制中，艺术家们常常是提心吊胆，其心境恰如母亲期待新生儿一样!砚祖的高温窑变山水作品，件件精彩绝伦、鬼斧神工。有的描绘高山耸立之磅礴气势，有的表现云雾、江流、山峦、红叶之自然诗意。从器型看，有的是圆瓶，山水景物浑然一体;有的是镶器(方形器)，从任一角度看其画面都完整精美，四个面平铺开来又宛如山水四条屏，是一幅开合有效、峰峦起伏、虚实相生，具有大幅山水画雄浑宏壮之境界的佳作。砚祖这些作品的创作，一是他有良好的传统山水画的扎实功力，在此基础上根据陶瓷器型特点进行设计构图，其绘画无论在空间安排，景物绘制方面都颇具匠心。二是他在釉彩上的大胆创新，青绿窑变釉使用较多，成为山体画面之主色，辅以红、黄、赭诸色为点缀，既统一又丰富。其大写意之表现，通过烧制中色彩的自然流变，形成各种色彩的对比、浑然渗透，产生出无限风光，那真是人巧与天工，自然与艺术、火与力的完美交融。这些奇幻的效果和韵味只有经过高温窑变的过程中才能显现，那是不可预计、不能重复的独创之作，其色彩和视觉形式的丰富度也是纸绢上山水画作不可能出现的。从这个角度看，砚祖教授创造了山水画表现的新形式，他的作品，为中国山水画在材料、色彩和表现方式上拓展出新的路径，对中国艺术陶瓷和山水画发展，做出了积极的贡献!

　　砚祖教授的花鸟作品，集中在高温颜色釉和青花釉里红系列作品之中。他采用水墨写意方法进行造型，有芙蕖、枇杷、紫藤、荔枝及禽鸟诸景，在他的笔下，竹叶飘洒、公鸡雄唱、小鸟鸣叫，金鱼翔底，石榴挂枝，其构图别致，色泽典雅，花鸟形象生动。因花鸟画变化较为自由，故瓷器形制也多变，有圆鼓形、圆坛形、圆柱形、方形等，砚祖教授根据这些瓷器造型绘制各式花鸟作品，活泼自由，别开生面。其青花釉里红作品用笔气象阔大，花卉枝叶朴茂雄放，爽朗大方，白底青花清润剔透，釉里红沉稳厚实。作品以爽朗豪健的风格，将瓷绘青花和青花釉里红花鸟创作向前推进。这些作品题材虽是传统题材，经砚祖教授传神之笔的表现经过火的洗礼，焕发出强烈的现代光彩，使传统花鸟画获得了新的生命!